[ 作者:本站 | 发布时间:2020-01-03 | 浏览:622次 ]

“嘭”的一声巨响，雾气喷向四周迅速扩散开来，一群孩子迎着浓浓的雾气冲向前去，抢着拣拾被气浪冲撒一地的玉米花。

这是我童年里最熟悉的一个特写镜头，作为五零后的我，童年最好奇的莫过于爆米花了。那时只在二月二前后，才有老大爷拉着架子车，载上爆米花的器具走乡串村，每到一地，便会在生产队的打麦场上寻得一块空旷之地，支好摊子，安放火炉，接上风箱，将煤炭倒在一个盆子中，摆弄完毕，便用他那高音喇叭似的嗓子开始播音：“爆玉米花、米花、黄豆，一缸子四毛”。在村中边走边喊，唯恐漏掉了哪家哪户。

一听到爆米花的来了，我撒腿就往大场里跑，一探究竟是怎么回事？等我到达时，场上已围着好几个人了。有的端着黄澄澄的玉米，腋下夹着一个袋子，也有端着洁白的大米，还带着几粒用纸包着的糖精。人是围了不少，老大爷也准备开工，可等着爆米花的人你看看他，他看看你，没人愿意先爆第一锅米花。我很好奇，为什么不抢爆第一锅呢？老爷爷说第一锅爆米花的，只收一角钱的加工费。村里陆续传来“嘭、嘭”的巨响，是那个黑乎乎鼓着大肚子的铁疙瘩，在一个竹子背篓边爆响的，在高温高压状态下瞬间释放巨大的能量所产生的喷发，将米花溅得到处都是，被围观看热闹的孩子们哄抢拣拾。白白胖胖的米花，的确开得那么洁白灿烂，入口即化，还没品出是什么滋味就吃完了，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米花味道沁人肺腑，十分诱人，我蹲在旁边观看着，耐心企盼着下一声的巨响。

老爷爷不时地往炉子中添些煤块，一手不停地拉着风箱，一手摇着笨重的米花机，眼睛盯着上面的仪表，黝黑的脸庞被炉子里的炭火映得通红，驼如弯弓的脊背显然是生计的艰辛重压所致，久经风雨但身骨硬朗，腰间系着一根绳子，衣着显得有些单薄，不一会儿，老爷爷就让我们走开，是要开锅了，我们再次兴奋起来。巨爆的雾气还没散去，小孩子就一涌而上，一些上好的米花竟被踩碎，实在可惜。这次我拣拾到了几朵完好的米花，捧在手中闻闻，热热的香甜味刺激着味蕾，勾起我肚子里的馋虫，但这几粒大的我始终没舍得吃，完好无损地拿回家，看着让妈妈吃下去，娘俩都会心地笑了。虽没有去爆米花，我却也很是开心。在帮妈妈打下手做饭时，我问起妈妈：为什么大伙都不愿意爆第一锅米花？妈妈说，第一锅由于锅凉，爆出的米花不是很大，也就不松软，效果往往没有第二锅以后爆出来的好。你在现场见了，是不是第二锅爆出的米花膨松清脆，口感更爽？我开窍了，怪不得我也觉着第二锅下的面条也很筋道好吃，但当时没弄清楚其中的道理。

打麦场上，老爷爷是靠一声声的巨响和一股股香甜浓烈的气味不断地招来生意，可我始终没向妈妈提出过分的要求。那时我们家的温饱都有些问题，虽没到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地步，但妈妈为了全家近十口人的温饱，常常自己喝些稀粥，或吃些剩饭充个饥，还要一天三晌去生产队干活挣工分，争取多分些口粮。打一次米花用的粮食可能就是全家人的一顿饭，我不敢再多想什么。

又是一年二月二，还是那位老爷爷拉着他爆米花的器具转乡。这次妈妈催我去打些米花，也是妈妈下了决心要满足一下我们兄妹的心愿，奢侈一回。我们很是感激，以后每有爆米花的来，我都会借故走开，不在妈妈面前晃悠，以免引起妈妈的条件反射，把妈妈从牙缝中抠出来的粮食挥霍了。后来我才听说这位老大爷遭遇了人生的不幸，中年时丧了子，古稀时又丧了老伴，老人为不给政府添麻烦，自食其力度晚年。我便有了一种冲动，央求妈妈：咱们去打一锅米花吧！妈妈也很赞同，不觉竟打了两锅。老大爷为了糊口，长年地风吹雨淋日晒，古铜色的脸上写满了沧桑，但他还是乐呵呵地做着他已经做了多年的同一个动作，是那样的娴熟和认真，生怕老眼昏花看错了压力表，坏了自己的名声。生活本不该向老大爷较劲，因为他是一个好人，大好人，就该平安！

多少年了，每有爆米花的来，我是不愿意去爆的，总以种种借口推诿搪塞，有时孩子实在太馋了，也去爆一些，但从不多爆，以一次吃完为好，加些白糖调个味儿。我是要守着妈妈在世时的一个心结，不求大富大贵，只求细水长流。每每念及母亲，亏欠的太多，回报的却难以启齿，等我情况好起来时，母亲却远离我们而去，阴阳两隔。那时粗淡的饮食，繁重的体力劳动，她还要加班给我们一家子织布纳鞋做衣服，妈妈确实太苦了！妈妈在我们心中立起了一座高大的丰碑。

如今爆米花的种类也越来越多，有一种玉米直接放在铁锅里炒就爆成了米花。有爆的蚕豆、大豆，袋装的米花随处可以买到，但不知怎么了，总吃不出我童年所尝过的爆米花的那种口味，那种感觉已荡然无存，我留恋童年吃过的爆米花，让爆米花或炒豆豆作为我对母亲深深的思念，把米花爆响的童年永远铭记于心！（作者 黎明）